◎  李树坤

　　巷道里，通风管发出沉闷的低鸣声。严安全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，安全帽系带在他过敏的脖子上勒出的红痕被汗水浸得生疼，他烦躁地扯下帽子甩到一旁。

　　“严师傅，咋能把安全帽摘了，快戴上。”安全巡检的董规路过，赶忙制止。董规是刚招来的大学生，矿长本想安排他去生产处，他却主动要求下井负责安全巡检。

　　“西翼探水孔压力异常，所有人马上撤到二号避险硐室。”安全生产科科长王浩然拿着喇叭，边跑边急切呼喊，声音在巷道里回荡。

　　严安全瞥了眼董规，慢声说：“小董，摸摸这注浆管，水流震动声不太对。”说着，他粗糙的手在注浆管道上摩挲。

　　“有透水征兆，赶紧撤。”王浩然的喊声愈发焦急。

　　董规一听，转身抓住严安全的手臂：“严师傅，采空区注浆管可能堵了……”说着就拉着严安全往避险硐室走。

　　可严安全却挣脱开，朝着注水阀方向奔去，大喊：“我得去关注水阀。”声音瞬间被水流声淹没。董规刚要追，头顶传来岩石开裂的脆响，他本能扑倒，一块巨石擦着耳边飞过，砸进煤堆，扬起的煤粉呛得人难受。

　　浑浊的水流从岩缝喷涌而出。严安全半个身子浸在水中，正用扳手砸生锈的排水阀。董规冲过去时，看到严安全被水流冲得撞到液压支架上。

　　“快闪开。”董规迅速摘下安全帽扣在严安全头上，同时用力把他往高处拉。就在这时，岩块和水流一起砸下。严安全一手抓住董规手腕，一手摸到安全帽有裂痕，还看到董规裤管有血往下流。

　　董规却好像没察觉自己受伤，依旧很坚定。严安全赶忙扯下自己的自救器，拍在董规胸前，大声喊道：“顺着风流往前跑。”说完，用力将董规推向通风口方向，自己又转身扑向不断涌水的阀门。

　　四十分钟后，救援队切开变形的风门。严安全蜷缩在倒悬的矿车下，怀里还紧紧抱着董规的安全帽。

　　临时医疗帐篷外，矿长李建国紧攥着事故报告，手背上青筋暴起，愤怒地说：“这次透水竟是因为注浆管堵塞！排水系统83处阀门锈蚀、备用电源失效、硐室滤毒罐过期，这些隐患藏了三年，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“严师傅，您不能出院。”护士想按住起身的严安全。严安全一心挂念董规，根本不听，挣扎着下床，脖子上的纱布已渗出暗红色的血。他来到隔壁病房，董规小腿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，床头柜放着那顶满是裂痕的安全帽。

　　李建国把事故报告拍在桌上，质问王浩然：“总搞安全检查，就没人发现注浆管老化？”王浩然低着头，汗水直往下流，小声说：“有些设备更新了，检测标准却没更新……”

　　“标准是人定的！要不是小董和严师傅互相救，后果不堪设想……”李建国鼻子一酸，说不下去了。

　　安全整改动员会上，严安全第一次穿上衬衫，露出胸前的三等功勋章。“我在井下二十七年，以为经验能代替规范，这次……”他举起董规的安全帽，声音哽咽，“小董用命给我上了一课。”

　　董规坐着轮椅上台，打开安全帽，从内衬夹层抽出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“排查西翼排水系统，周三早班查。”日期是事故前三天。

　　台下，矿工们纷纷从安全帽里掏出类似的纸条，有的字迹被汗水晕染，有的边角磨损。王浩然站起来说：“严师傅每月都悄悄给我们塞条子，提醒注意安全……”

　　夕阳下，新安全帽闪耀着金色光芒。严安全把一顶全新的智能安全帽戴在董规头上，电子屏显示出巷道温湿度和瓦斯浓度。他粗糙的拇指划过帽檐，欣慰地说：“有了它，更安全了。”

　　矿井口新换的电子屏上，滚动着鲜红的标语：安全不是经验主义，而是敬畏生命的本能。

　　下井队伍中，董规胸前的检测仪和严安全的自救器闪烁着红光，在八百米深的井下，守护着每一个宝贵的生命 。